《战国策》简介

《战国策》也称《国策》,是一部独特的国别体著作,也可以说是一部独特的言论集、故事集。它主要记载了战国时期策士游说诸侯、国君的活动和说辞,以及一些相关史实和历史人物。它以策士的游说活动为中心,反映了战国至秦汉之际的社会风貌和各国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外交方面的重大活动,生动记载了纵横家们的机智善辩、聪明智慧。
 
《战国策》最早是分散的书册,名称不一,有“国事”“短长”“国策”“事语”“长书”“修书”等说。这些书一直流传到西汉,刘向(公元前77年—前6年)去其重复,校其脱误,考订整理后,定名为《战国策》,按国别记述、分篇,计有东周一、西周一、秦五、齐六、楚四、赵四、魏四、韩三、燕三、宋卫合为一、中山一,总计为12国、33篇。
 
此书记事年代大约在春秋之后、楚汉相争之前,达240多年。纵横家们在当时的社会大舞台上演出了一幕幕生动感人、有声有色的话剧。战国策士们的道德人品、游说背景、目的、方法、文化修养、个人气质等各不相同,此类资料在长期流传过程中又经过增删润色,因此,《战国策》的文辞绚丽多彩、不拘一格:或词锋锐利,气势逼人;或迂徐曲折,委婉含蓄;或酣畅淋漓,恣意铺陈;或三言两语,短小精悍;或短兵相接,唇枪舌剑;或滑稽诙谐,嬉笑怒骂。而其中的寓言故事,诸如“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”“画蛇添足”“狐假虎威”“亡羊补牢”“南辕北辙”等,更是家喻户晓,万古流传。
 
关于版本
 
刘向编定的《战国策》33篇,分为12国,是为古本。把各国之间复杂的关系及名人佚事整理得井井有条。但因其中杂有纵横阴谋之术,为儒家所排斥,所以传诵较少,容易残缺。据《崇文总目》称,共散失11篇。到了北宋,著名文学家曾巩从士大夫的私人藏书中访求书籍,并加以校订,正其谬误,复定为33篇。然而,也有人认为,曾巩所校订的《战国策》与刘向所编订的《战国策》在篇目上已有出入。
 
到了南宋,在曾巩校补本的基础上又出现了两种新本子:一是姚宏的续注本,号称善本;一是鲍彪的重定次序的新注本。元代吴师道在鲍本的基础上,又作了补正,于元朝泰定二年(1325年)刻成新本,通行至今。今日常见的有,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以姚宏的续注本为底本的《战国策》,诸祖耿《战国策集注汇考》,郭人民《战国策校注系年》,缪文远《战国策新校注》,何建章《战国策注释》等多种版本。
 
1973年年底,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中出土大批帛书,其中一部分,经文物考古工作者整理研究,共27章,1万1千多字,定名为《战国纵横家书》。其中11章内容见于《战国策》和《史记》,文字大体相同。另16章,是《史记》《战国策》没有载录的。这部书大约编成于秦汉之际,类似后来刘向重编许多纵横家言为《战国策》所根据的一种被埋没的纵横家言的辑本。《战国纵横家书》为战国历史的研究提供了若干新的资料,但就其主体而言,它的价值远逊于《史记》《战国策》的相关记载。帛书将苏秦、张仪的顺序颠倒为张仪、苏秦,尤不可信。
 
阅读价值
 
从《战国策》记载的内容、对后世的影响等方面看,《战国策》具有广泛的阅读价值。
 
首先,《战国策》有很高的史学价值,尤其是刘向编校成书的古本,在中国古代史上曾占有很重要的史料地位。
 
《战国策》是继《春秋》之后,迄楚汉之际,共240多年的历史记载。如果从楚汉起事之年算起,即从秦二世元年(前209年)上推245年,正好是周贞定王十六年(前453年),韩、赵、魏三家分晋为其始。在《左传》《国语》之后,《楚汉春秋》之前,这中间245年的史料空白,主要靠《战国策》来填补。《战国策》保存了许多珍贵史料,如西周君、东周君二国的情况,楚幽王为春申君之后,郭开谗李牧,吕不韦立子楚,嫪毐乱秦宫等,都是司马迁作《史记》取材的重要史料来源。
 
《战国策》很多篇是战国时人或稍后时人所著,所载史实比较可信。《史记》与《战国策》相关的史料有九十余事,其中有二十余事与《战国策》相同或基本相同。在战国诸子所著书中,《战国策》也屡被征引。司马光著《资治通鉴》,战国时史料亦取自《战国策》。
 
需要注意的是,人们习惯上把《战国策》归为历史著作,但它的情况与《左传》《国语》等有些不同。有许多记载,作为史实来看是不可信的。如《魏策四》中著名的“唐且劫秦王”,写唐且在秦廷中挺剑胁逼秦王嬴政(即秦始皇),就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。这一类内容,与其说是历史,还不如说是故事。这些非信史的东西,应该是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,策士们增益润色所致。
 
《战国策》中所收游说之士的纵横之论,反映了战国时的社会风貌和各国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外交的重大活动,生动记载了纵横家们的机智善辩、聪明智慧,使人如临其境,如闻其声。《战国策》为后人留下了那段历史的宝贵材料。
 
第二,《战国策》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。
 
《战国策》同时也是一部文学价值极高的散文名著,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。
 
首先它长于叙事,有如小说,这是《战国策》的根本特点。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:
 
一是富有故事情节,引人入胜。将权谋哲理蕴藏在曲折动人的故事中。《战国策》的文章特点是最长于说事,无论个人陈述或双方辩论,都喜欢夸张渲染,充分发挥,畅所欲言,具有很强的说服力。如苏秦说赵王(《赵策二》),张仪说秦王、司马错论伐蜀(《秦策一》),虞卿斥栲缓(《赵策三》)等,就历史散文的明白流畅来说,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。而且策士们估计形势,分析利害,往往细致准确。如苏秦劝薛公留楚太子,分析它有十个可能的结果(《齐策三》);齐索地于楚,而慎子告襄王三计并用(《楚策二》)。虽然《战国策》记述事件的后果不尽可靠,但作为纵横家论事的本身来看,则是持之有故,言之成理的。
 
二是善于刻画人物、栩栩如生。如苏秦和张仪都是能言善辩的策士,为了追逐“富贵卿相”,诈变反复是其共同特点。然而苏秦的刻苦、自信与张仪的阴毒、无赖,毕竟不同。前者多少让人同情,后者只让人憎恶。荆轲与聂政,同是重义轻生的勇士,但荆轲的沉着机智、倔强又带点冷漠的个性,与聂政的孝顺、忠诚、爽直而又勇于决断的性格,显然又有所区别。其他如头脑冷静敏锐、善于观察分析的邹忌,善于利用矛盾以解决矛盾的冯谖,机智老练又风趣活泼的触龙,以及秦宣太后、吕不韦、楚怀王等形象,在《战国策》中都被刻画得栩栩如生,给读者以如闻其语、如见其人的感觉,阅后让人铭记不忘。
 
三是语言明快流畅,纵恣多变,委曲尽情,生动优美。《战国策》中许多对话颇似戏剧,针锋相对、令人喝彩;铺排和夸张中呈现绚丽多姿的辞藻、酣畅淋漓的气势,让人赞叹。语言不仅是作用于理智、说明事实和道理的工具,也是直接作用于感情以打动人的手段。《战国策》描写人物的形象极为生动。如苏秦说秦不行及相赵归家,前后颓丧和得意的情状,以及庸俗的世态人情(《秦策一》),鲁仲连的俶傥奇伟,慷慨慕义,“不诎于诸侯”的精神,无不栩栩如生,惟妙惟肖。特别是《燕策三》中用全力铺写刺客荆轲,更是一篇完整而精彩的侠义故事。
 
其次,长于议论,可与诸子中的孟子、荀子、韩非子等相媲美。这也可以分为三点来谈:
 
一是论辩善于抓住要害,单刀直入,鞭辟入里,既有针对性,又有逻辑性。像邹忌讽谏的方法就非常巧妙。他以生活琐事来启发齐王,小中见大,步步进逼,使齐王感到四面八方被谄臣包围的危险,不得不下令大开言路。邹忌的生活体验可能是事实而非虚构,但借以作为一种增强说服力的手段,依然带有寓言意味,可谓别开生面。
 
二是说理常用寓言故事,深入浅出,言简意赅,既有明快感,又有幽默感。这些寓言,形象鲜明,寓意深刻,独立地看,也是中国文学宝库中璀璨的明珠。诸如“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”“画蛇添足”“狐假虎威”“亡羊补牢”“南辕北辙”等,历来家喻户晓,称引不绝。
 
三是议论说理中讲求语言艺术,注重形式美。《战国策》中各种修辞手法应有尽有。它在语言艺术方面取得了较高的成就,在文学史上更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。秦汉的政论散文、汉代的辞赋,都受到《战国策》辞藻华丽、铺排夸张的风格的影响;司马迁的《史记》描绘人物形象,也是在《战国策》的基础上向前发展的。
 
第三,《战国策》具有较为丰富的思想资源。
 
《战国策》的思想观念,就其主流来说,与《左传》等史书有不同之处。刘向序说:“战国之时,君德浅薄,为之谋策者,不得不因势而为资,据时而为画。故其谋扶急持倾,为一切之权,虽不可以临教化,兵革救急之势也。”战国时代,是春秋以后更激烈的大兼并时代,过去还勉强做的仁义礼信之说,在这时已完全被打破。可以说,《战国策》在相当程度上背离了中国古代的正统思想,也因此常常受到正统观念者严厉的批评,但以历史的眼光来看,《战国策》突破了旧的思想观念的束缚,体现了战国时代活跃的思想氛围,所以比以前的历史著作更加活泼而富有生气。
 
《战国策》的绝大多数文章中,体现了浓厚的民本思想。作为两千多年以前的典籍,这一点是相当可贵的。《齐王使使者问赵威后》(《齐策四》)中的赵威后,把“民”的地位提高到国君之上。《齐人有冯谖者》(《齐策四》)中的策士冯谖,为孟尝君“焚券”“市义”,赢得“民称万岁”,孟尝君因此能以区区薛地作为避难免死的安乐之“窟”。《中山策》中有一篇《昭王既息民缮兵》,则是从反面说明民心的重要性。《战国策》对士的个人尊严和个人作用,给予强有力的肯定。如《秦策一》中赞扬苏秦,“特穷巷掘门桑户棬枢之士”,却使得“天下之大,万民之众,王侯之威,谋臣之权,皆欲决苏秦之策”。这当然是夸大的,但这夸大中显示了策士们的自信,也是平民中优异人物的自信,肯定了策士的历史作用。
 
对倾慕正义、蔑视王侯、敢于反抗强暴的义侠、高士等英雄人物,《战国策》予以歌颂。例如面对齐宣王不愿进前“趋势”的颜斶,他不但敢于针锋相对地直呼“王前”,而且公然宣称“士贵耳,王者不贵”,“生王之头,曾不若死士之垄也”(《齐策四》)。又如身为一介布衣之士的鲁仲连,发誓宁愿“赴东海而死”,也不忍做暴秦的臣民(《赵策三》)。对于这些人物的高志洁行,《战国策》都给予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赞扬。“侠”也是一种游离于统治集团、不受权势约束的人物。他们以自身的标准、个人的恩怨来决定自己的行动,重义轻生,疾恶如仇,所以“侠”历来为放任不羁的人士所喜爱,《战国策》热情讴歌了多位义侠之士的豪情壮举。
 
《战国策》体现了器重贤能、珍惜人才、崇尚智谋和智巧的思想。齐宣王采纳王斗的意见,“举士五人任官,齐国大治”(《齐策四》);秦孝公以商鞅为相,实行变法,一年时间,就“道不拾遗,民不妄取,兵革大强,诸侯畏惧”(《秦策一》)。《战国策》不仅对这些历史上有重大影响的高才奇能给予赞扬,而且对一些在某些事上能出“奇策异智”或在某一方面有一技之长的人,不论出身尊卑,不问职业贵贱,也同样予以肯定,体现了“不取其污,不听其非,察其为己用”的进步观点。如姚贾原本是梁国一个看门人的儿子,又有偷盗行为,因为他很会外交,秦王就任用他为外交官。他为秦国解除了一场被四个国家攻伐的危机。又如《苏子谓楚王》(《楚策三》)、《汗明见春申君》(《楚策四》)等篇,也都从不同角度说明了识才、惜才、容才、任才的重要。不重清名而重功利的务实作风也是《战国策》所透露的优点之一。苏秦在那时就提出了政治权谋与日常道德仁义断然无涉的思想,体现的是务实精神而非泛道德化,这与西方政治科学开山祖师马基雅维利的见解不谋而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