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苏秦为赵合从,说齐宣王曰:齐南有太山,东有琅邪,西有清河,北有渤海,此所谓四塞之国也。齐地方二千里,带甲数十万[1],粟如丘山。齐车之良,五家之兵,疾如锥矢,战如雷电,解如风雨,即有军役,未尝倍太山[2]、绝清河、涉渤海也。临淄之中七万户,臣窃度之,下户三男子,三七二十一万,不待发于远县,而临淄之卒,固以二十一万矣。临淄甚富而实,其民无不吹竽、鼓瑟、击筑、弹琴、斗鸡、走犬、六博、蹹踘者;临淄之途,车毂击,人肩摩,连衽成帷[3],举袂成幕[4],挥汗成雨;家敦而富,志高而扬。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,天下不能当。今乃西面事秦,窃为大王羞之。且夫韩、魏之所以畏秦者,以与秦接界也。兵出而相当,不至十日,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。韩、魏战而胜秦,则兵半折,四境不守;战而不胜,以亡随其后。是故韩、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。今秦攻齐则不然,倍韩、魏之地,至(闱)[卫]阳晋之道[5],径亢父之险,车不得方轨,马不得并行,百人守险,千人不能过也。秦虽欲深入,则狼顾,恐韩、魏之议其后也。是故恫疑虚猲[6],高跃而不敢进,则秦不能害齐,亦已明矣。夫不深料秦之不奈我何也,而欲西面事秦,是群臣之计过也。今无臣事秦之名,而有强国之实,臣固愿大王之少留计。
齐王曰:寡人不敏,今主君以赵王之教诏之,敬奉社稷以从。
【注释】
[1]带甲:军队。
[2]倍:超出。
[3]衽:衣襟。
[4]袂:衣袖。
[5]卫:原作闱,据鲍本改。
[6]恫疑虚猲(hè):虚张声势,使人害怕。猲,通喝,吓唬。
【翻译】
苏秦为赵国组织合纵联盟,游说齐宣王说:齐国南有太山,东有琅邪山,西有清河,北有渤海,这是人们所说的有四面要塞的固若金汤之国啊。齐国土地方圆两千里,战士有数十万,粮食堆积如山。齐国战车精良,又有联合五家之兵,调动迅速,快如飞箭,作战声威如雷电,分散变化如风雨。即使发生战事,敌人也从未越过太山,横跨清河,渡过渤海。齐都临淄有七万户,依我猜测,根据最低标准估计,每户有三个男子,三七就二十一万人,不必调遣远地的兵力,就凭临淄的士兵就有二十一万。临淄的百姓十分富裕殷实,人们无不吹竽鼓瑟,击筑弹琴,斗鸡赛狗,下棋赛球,盛况空前;临淄的街道上,车辆络绎不绝,互相碰撞,行人拥挤,挨肩擦背,连起衣襟可成帷幔,接起衣袖可成幕帐,挥洒汗水可成大雨,家庭生活殷富,人人意志高昂,像大王这样贤能,齐国这样强大,天下无可匹敌,现在却要向西去臣服秦国,我私下为大王感到惭愧。况且韩、魏之所以害怕秦国,是因为与秦国接壤。出兵相抗,不到十天,胜败存亡的结局就可以决定。韩、魏如果战胜了秦国,兵力将损失过半,四面国境也不能固守;如果不能战胜秦国,灭亡之祸就要临头。这就是韩、魏之所以不敢轻易与秦国作战,而轻易向秦国臣服的原因。现在秦国进攻齐国情形就有所不同,韩、魏两国在秦国的背后,而秦国通过卫国的阳晋,经过亢父地方的关险,那里车子不能并进,马匹不能并行,百人把守天险,千人也休想通过。秦国虽想深入齐境,可是总有后顾之忧,生怕韩、魏从后面袭击。所以才虚张声势,借以威胁,装腔作势,又不敢前进。如此看来,秦国不能损伤齐国,也已十分清楚。大王不仔细估量秦国对齐国无可奈何,却只想西向臣服秦国,这是群臣的谋划有错误。现在既能避免向秦国臣服的丑名,又能显示强国的实效,我希望大王稍加留意,再仔细考虑。
齐王说:我办事无能。现在您把赵王的旨意告诉我,我愿意举国听从您的命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