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国策

【原文】

田单将攻狄，往见鲁仲子。仲子曰：将军攻狄，不能下也。田单曰：臣以五里之城，七里之郭，破亡余卒，破万乘之燕，复齐墟。攻狄而不下，何也？上车弗谢而去。遂攻狄，三月而不克之也。

齐婴儿谣曰：大冠若箕，修剑拄颐[1]，攻狄不能，下垒枯丘[2]。田单乃惧，问鲁仲子曰：先生谓单不能下狄，请闻其说。鲁仲子曰：将军之在即墨，坐而织蒉[3]，立则丈插[4]，为士卒倡，曰：可往矣！宗庙亡矣！云（曰）[白]尚矣！归于何党矣[5]！’当此之时，将军有死之心，而士卒无生之气，闻若言，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，此所以破燕也。当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，西有菑上之虞[6]，黄金横带，而驰乎淄、渑之间，有生之乐，无死之心，所以不胜者也。田单曰：单有心，先生志之矣。

明日，乃厉气循城[7]，立于矢石之所（乃）[及][8]，援枹鼓之，狄人乃下。

【注释】

[1]修：长。拄：支。
[2]下垒枯丘：各本文字有不同，参王念孙说，从《说苑》垒于梧丘为解，指筑垒于梧丘之上。
[3]蒉：盛土的草包。
[4]丈插：同杖插，拿着挖土工具。
[5]可往等句：到何处去呢？国家要亡了，魂不在身了，归向何处。可，通何。云白，即魂魄之省文。白，原作曰，据黄丕烈说改。尚，丧失。党，所。
[6]虞：通娱，娱乐。
[7]厉气：勉励激奋士气。
[8]及：原作乃，据姚注、金正炜等说改。及，至，到。

【翻译】

田单将要进攻狄城，前去拜见鲁仲连。鲁仲连说：将军进攻狄城，是不会攻下的。田单说：我曾以区区即墨五里之城，七里之郭，带领残兵败将，打败了万乘的燕国，收复齐国失地。为什么进攻狄城，就攻不下呢？说罢，他登车没有辞别就走了。随后，他带兵进攻狄城，一连三月，却没有攻下。

齐国流传的童谣说：高大官帽像簸箕，长长宝剑与腮齐，攻打狄城不能下，梧丘筑垒人生疑。田单听了很担忧，便去问鲁仲连：先生认为我攻不下狄城，请您讲讲原因吧。鲁仲连说：将军从前在即墨时，坐下去就编织草袋，站起来就舞动铁锹，身先士卒，号召他们说：到何处去呢？国家要亡了，魂魄不在身了，归向何处。’在那时，将军有决死之心，士卒无生还之心，听了您的号召，莫不挥泪振臂而奋勇求战。这就是当初您打败燕国的原因。现在，将军您东有夜邑封地的租税，西有淄水之上的游乐，金光闪闪的宝剑横挎腰间，驰骋在淄水、渑水之间，有贪生的欢乐，而无决死的信念。这就是您攻不下狄城的原因。田单说：我有决死之心，先生您就看着吧！

第二天，他就激励士气，巡视城防，站在箭弩能射到的地方，擂鼓进军，狄城终于被攻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