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国策

《战国策》也称《国策》,是一部独特的国别体著作,也可以说是一部独特的言论集、故事集。它主要记载了战国时期策士游说诸侯、国君的活动和说辞,以及一些相关史实和历史人物。它以策士的游说活动为中心,反映了战国至秦汉之际的社会风貌和各国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外交方面的重大活动,生动记载了纵横家们的机智善辩、聪明智慧。
秦武王谓甘茂

【原文】

秦武王谓甘茂曰:寡人欲车通三川[1],以窥周室,而寡人死不朽乎?甘茂对曰:请之魏,约伐韩。王令向寿辅行。甘茂至魏,谓向寿:子归告王曰:魏听臣矣,然愿王勿攻也。’事成,尽以为子功。向寿归以告王,王迎甘茂于息壤。

甘茂至,王问其故。对曰:宜阳,大县也,上党、南阳积之久矣,名为县,其实郡也。今王倍数险[2],行千里而攻之,难矣。臣闻张仪西并巴、蜀之地,北取西河之外,南取上庸,天下不以为多张仪而贤先王[3]。魏文侯令乐羊将,攻中山,三年而拔之,乐羊反而语功,文侯示之谤书一箧,乐羊再拜稽首曰:此非臣之功,主君之力也。’今臣羁旅之臣也,樗里疾、公孙衍二人者,挟韩而议,王必听之,是王欺魏,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。昔者曾子处费,费人有与曾子同名族者而杀人,人告曾子母曰:曾参杀人。’曾子之母曰:吾子不杀人。’织自若。有顷焉,人又曰:曾参杀人。’其母尚织自若也。顷之,一人又告之曰:曾参杀人。’其母惧,投杼逾墙而走。夫以曾参之贤,与母之信也,而三人疑之,则慈母不能信也。今臣之贤不及曾子,而王之信臣又未若曾子之母也,疑臣者不适三人[4],臣恐王为臣之投杼也。王曰:寡人不听也,请与子盟。于是与之盟于息壤。

果攻宜阳,五月而不能拔也。樗里疾、公孙衍二人在,争之王,王将听之,召甘茂而告之。甘茂对曰:息壤在彼。王曰:有之。因悉起兵,复使甘茂攻之,遂拔宜阳。

【注释】

[1]车通:犹言出兵。车,指战车。
[2]倍:同背,冒着。
[3]多:赞扬。
[4]适(chì):通啻,仅仅。

【翻译】

秦武王对甘茂说:我想出兵三川,伺机取周室而代之,这样我死了会永垂不朽吧?甘茂回答说:请让我去魏国,与他们相约共同攻打韩国。武王派亲信向寿做甘茂的副使出使魏国。甘茂到了魏国,对向寿说:您回去告诉武王说:魏王已同意我的约定。但希望大王不要进攻韩国。’当大事成功之后,一切功劳归于您。向寿回到秦国,把这话告诉了武王,武王便到息壤这个地方迎接甘茂。

甘茂到了息壤,武王问他其中的原因。甘茂回答说:宜阳,是韩国的大县,上党和南阳在此积聚人力和财物已很久了,它名义是县,实际上相当于一个郡。现在大王的军队要冒着很多危险,跋涉千里去攻打宜阳,实在太难了。我听说,张仪西并巴、蜀,北取西河之地,南占上庸,诸侯并不因此就赞扬张仪,却称颂先王秦惠王的贤明。魏文侯派乐羊为将,进攻中山,三年灭掉了中山。乐羊返回魏国,称道自己的战功。魏文侯拿出整整一箱指责乐羊的文书给他看,乐羊赶紧磕头说:这不是我的功劳,完全是主君的功劳啊!’我现在只不过是寄居在秦国的人,而权臣樗里疾、公孙衍二人,倚仗和韩国的关系而非议我,大王必会听从。如果这样,大王就欺骗了盟国魏国,而我又会白白招致韩国相国公仲侈的怨恨。从前曾参在费地,费地有个与曾参同姓同名的人杀了人,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,说:曾参杀人了。’曾参的母亲说:我的儿子不会杀人。’她泰然自若。过了一会儿,一个人跑来说:曾参杀人了。’曾参的母亲还织布,泰然自若。又过了一会,又有人来说:曾参杀人了。’曾参的母亲害怕了,扔掉梭子翻过垣墙逃跑了。就连曾参这样贤德的人,与母亲对儿子的信任,三人迷惑之下,就是慈母也信不过儿子。何况现在我不如曾参贤能,大王相信我又不如曾参的母亲相信曾参,非议我的将不止三人,我担心大王恐怕因我扔掉梭子啊!武王说:我不听信别人的议论,让我们订立盟约吧!于是武王和甘茂在息壤订立盟约。

后来甘茂攻打宜阳,五个月还不能攻下。于是樗里疾和公孙衍二人在朝中,直言劝王,武王几乎要听信了,因而召回甘茂并告诉他。甘茂回答说:息壤在那里,请勿违背!武王说:确实有这回事。武王才动用了全部兵力,继续让甘茂指挥作战,终于攻克了宜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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